“吃饱了吗?”是我们华人常用的问候语。但是,如果你用马来西亚华语来念的话,“吃”(chī)就变成了cì,而“了”(le)就变成liǎo。为什么我们马来西亚人讲的华语会那么奇怪呢?
试试念这两个词,马路、马陆。
有没有发现当你在念这两个词的时候,路和陆的读音是有一点差别的?但是,这两个字的拼音却是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拼音为什么念起来却不一样呢?
这就是马来西亚华语的独特之处了。
路和陆两个字都是去声,也就是第四声。但是感觉陆这个字读出来的时候会比较短促。感觉就是lù之后加上了k,变成lùk。但是明明都是一样的音,我们马来西亚人为什么会念成不一样的音呢?
那就要从入声字说起了。入声是古汉语调类之一。普通话里没有入声,只保留在方言里。但是,马来西亚的华语却保留了一点入声的痕迹。入声虽然有-p、-t、-k三种尾音,但是马来西亚华语的入声字都一律念成-k,但不是真正的入声,比起方言里的入声没有那么短促。
除了路和陆,马来西亚的华语还能分辨很多普通话里的同音字。例如,树和术的发音都是shù。现在请你试试把大树和武术这两个念出来。有没有发现,树和术的发音是有差别的?当然我们马来西亚人不会念翘舌音,大树的树我们会念sù,而武术的术我们会念sùk。
和台湾国语一样,因为都是南方人,所以讲话时都少了翘舌音和儿化音。但是比起台湾国语,我们马来西亚华语和普通话之间的差异是比较大的。撇除我们的华语掺杂了各种方言和外语之外,读音与腔调方面也和普通话有很大的不同。
而这些和普通话不一样的发音主要还是来自古汉语中的入声字。这些入声字都一律读作普通话的第四声。
例如,
舒服,服字念第四声。
铁打,铁字念第四声。
国家,国字念第四声。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网路上有人认为这是受到了方言的影响,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是因为我们马来西亚华人祖辈在一开始学讲华语的时候,学的就是和现在普通话很不一样的一套读音,所以我们的读音才会和普通话不一样。要知道,方言里的入声字不是全都念成如普通话中第四声的。但是,马来西亚华语所有的入声字都是念作第四声(当然有一些例外,我们稍后讨论)。这是因为我们的祖辈在学习华语的时候,学的是读书音。我相信我们祖辈学的那一套华语是老国音。以前华语(或官话)有分读书音和白话音。读书音顾名思义就是读书的时候用的音。而白话音则是讲话时所用的音。读书音保留了古代的入声,所以我们马来西亚华语的入声字都是照读书音念的。而当时的读书音把所有的入声字都念成第四声。
相信我们的祖辈学习华语的时候只是从书本和字典学习,所以不知道北方人的白话音,就把读书音当成白话音来用,导致我们现在也在用读书音讲话。
至于为什么一些入声字不是读第四声呢?
例如,黑(hēi)、白(bái)这两个个字。我相信有一些字,是和其他地区的华人交流之后改变读音的。因为大家都念hēi bái ,所以我们也念hēi bái了。
还有就是球拍的拍,相信除了pāi这个读音以外,现在已经没有人念其他的音了。但是在我小时候,拍这个字是念pèk的。后来因为在学校学习的时候被改了过来,然后大家就没有再用pèk这个读音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没听过这样的读音。
那黑白原本的读音是什么呢?
如果你翻查校改国音字典的话,黑这个字的读音是ㄏㄜ,反切是“晓开入职”,第三个字-入代表这个字的声调,所以是入声字,应该念hèk。
(校改国音字典是民国初年出版的字典。)
白这个字的读音是ㄅㄜ,反切是“并开入陌”,所以也是入声字,应该念bèk。
我从来没听过有人把黑白念作hèk bèk,至于年纪大一点的人我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样念过了。
还有一个字,我们马来西亚人应该很熟悉,是还没被“改正”过来的。那就是伯字。伯(bó),我们会把这个字念成bèk。和白字一样,这个字的读音是ㄅㄜ,入声字。
其实不只马来西亚华语保留了这些入声,台湾也少量保留了这样的发音。例如垃圾(lājī)这个词里面的两个字都是入声字。在我小时候,我们也和现在的台湾人一样把垃圾念成lèk sèk。
还有一点非常有趣的就是我们马来西亚人都会把了这个字念成liǎo。
吃饱了(liǎo)
睡了(liǎo)
读完了(liǎo)
同样的,许多人也认为这是受到方言的影响,尤其是受到福建话的影响。人们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刚好福建话也是这样使用了这个字,读音很像料(liào)字。但我也同样不认同这样的说法。
翻查校改国音字典,了字并没有两个读音,而只有一个读音,ㄌㄧㄠ(liao),是上声,第三声。
相信这本字典只记读书音,了字念作le是白话音,所以没收录在里面。如果我们的祖辈是学这一套读音的话,自然就不会把了字念作le了。
马来西亚华语保留了很多老国音。例如我们会把风念成fōng而不是fēng。凤念成fòng而不是fèng。风, 校改国音字典里注音为ㄈㄨㄥ(fong),现代注音为 ㄈㄥ(feng)。
我们也会把容易的容(róng),念成yóng。不过繁荣的荣就被我们“改正”过来了,现在已经很少人念yóng了。容 ,校改国音字典里注音为ㄩㄥ(yong),现代注音为ㄖㄨㄥ(rong)。
过去的华语其实还有一些普通话所没有的音,如软颚鼻音。这是怎么样的一个音呢?如果你会马来语的话,软颚鼻音就是mengapa里的nga这样的音。广东话的雅、牛、鹅也是软颚鼻音。老一辈的人常常会把鹅(é)念成 ngé,这肯定不是受方言影响,因为国音字典里鹅字的注音就是ㄫㄜ而不是ㄜ(汉语拼音中没有这样的音,所以以ng来标这个音)。但现在马来西亚年轻人讲的华语都不会有软颚鼻音了。
一些人,尤其是老一辈的人会把大部分拼音中以r开头的声母念成像英语zebra中的ze那样的音。把热(rè)念成zzè,肉(ròu)念成zzòu(汉语拼音中没有这样的音,所以以zz来标这个音)。查看维基百科,ㄖ(拼音为r)的发音,学者标记为ㄕ(拼音为sh)的浊音浊卷舌檫音或卷舌近音。卷舌近音就是普通话里r声母的音,而另外一个音就是如英语zebra中ze的声母。所以很可能老国音的声母ㄖ(r)就是这样念的。
还有让我们马来西亚华语听起来很怪的原因是因为我们讲话时三声不变调。除了一些常用的词汇如:老(lǎo变láo)虎、冷水、理想、可口等会变调之外,一般情况都不变调。尤其当我们念到你和我这两个常用字的时候,例如:我有、你有、我好像、你可能等。不过,有一个我们马来西亚人念到时都会变调的字,那就是很字。很好、很老、很喜欢,当念到很这个字的时侯,我们都很正常。而当两个词汇连接时如果都是第三声,我们更不可能变调。例如:清水酒店,水和酒都是第三声,这个时候水就要变调了,但我们不变调。其他例子有:完美主义、演讲稿、申请手续等,这些应该变调的我们都不变调。还有就是一和不这两个字与其它音节连接时要变调,同样的我们也不变调。
至于为什么我们讲话时不变调? 可能是因为我们祖辈照着字典读,不懂得变调。也可能是本来的读法都不变调。不过不变调的几率较低,因为用方言讲话时也是要变调的,变调是所有汉语的特点。
我们的祖辈都讲方言,那多少也会受方言影响。而受方言影响常念错的字就有虎、火、胡等字。有些人会把这些喉音字念成轻唇音,如虎(hǔ)念成fǔ。这很可能是受到了广东话和客家话的影响,但念错的不限于广东或客家人。虽然福建话本来就没有轻唇音,但由于各贯籍之间的交流让福建人也学会了以轻唇音念这些字。这些基本上都是老一辈的人念法,年轻人大多已经改正过来了。
还有我们常常将后鼻音的字念成前鼻音。如灯(dēng),我们会念成dēn。能(néng)我们会念成nén。一般都会把韵母-eng的字念成-en。-ing,-in有时也会念错,而-an,-ang, -uan, -uang等就不比较会念错。我们会念错这些字应该和讲方言的习惯有关。虽然方言也分前鼻音和后鼻音,但方言中有 -an,-ang之分,却没有 -en, -eng之分,也少有-in,-ing之分。因为祖辈学不好,所以到了我们这一代还是没改正过来。其实这也不是马来西亚人独有的问题,就如翘舌音那样很多南方人也都分不清前鼻音和后鼻音。
以上只是我对马来西亚华语的一些研究。因为没有真正深入探讨,也不是在做什么学术研究,所以写的也不够严谨。如果你也对马来西亚华语感兴趣的话,把这篇文章当作参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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